遇蛇中
5 “你又要走了吗?”我抓住他的袖子问。 颜凌身体一顿,转过身理了理我的衣领,眼角下弯,一副很开心的样子:“我酉时就会回来,安心在家等我。” 他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,与我作别。 我失落的目送他离去,不是因为要与颜凌分别,而是他一走,图怀德就来了。 这个小院很大,雕栏玉彻,但是我几乎见不到除颜凌外的活人。 他把我软禁在这里,方便他,也方便了图怀德。 “你和他可真是‘恩爱’。” 果不其然,颜凌一走,图怀德就从阴影中冒出来。 他眼中布满血丝,嘴里全是尖酸刻薄的话。 “这么快见异思迁,他知道你早被我肏透了吗?” “你以为跟他在一起,就能摆脱我?我告诉你,永远不可能。”他一步步逼近我,掐住我的肩膀。 我木然的看着他,像看一个丑角自导自演。 被他推到在还留有余温的床上,我也丝毫不挣扎。 毕竟说什么都没用。 长着软刺、底部生鳞的怪异物体进入我的身体,骚刮尽颜凌射进去浓精。 他发狠肏干,我头顶的承尘不断摇晃,整个拔步床嘎吱作响。 困…… 我的精神日渐萎靡,身体也越来越差。 直到有一天,我发现自己的月事迟迟未来,并且开始出现恶心、呕吐的症状时,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我—— 我可能怀孕了。 这个认知像一道晴天霹雳,弄得我惶惶不可终日。 我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,若是图怀德,让我生下一个半人半妖的蛇胎,我就彻底完了。 因为这个可能,我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。我必须得除掉它!困于这大院中的我,能求助的只有一个人,准确来说是妖。 我等了几天,终于在一个颜凌外出赴宴的夜晚,等来了图怀德。 他自阴影中出现,我深吸一口气,鼓起所有的勇气,抓住他的衣袖,哀求地看着他:“图怀德,求求你……给我堕胎药。” 他愣了一下,随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,目光如实质般落在了我的小腹上。“你……” “帮帮我。”我哭了出来,声音带着绝望,“我不想要这个孩子!只要你帮我这一次,以后……以后你要我怎样都行。” 图怀德沉默了,他盯着我的小腹看了很久,眼神复杂难辨。 他沉默得越久,我越忐忑。 “不行。” “为什么?!”我崩溃的喊道:“你想让我怀上颜凌的孩子吗?!” “等孩子再大一些,我就能分辨出来它是谁的,如果是颜凌的,再打掉也不迟。” “我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。”我跪下来,挤出眼泪,抓住他的裤腿恳求,“我害怕,我还没有做好准备,图怀德,看在我们以前的情分上,你帮我这一次吧,求你了——”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,我看到他的瞳孔收缩为竖瞳,冰凉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。 “你最好祈祷,这个孩子是我的,不然我怕忍不住会做出什么。” 阴冷、潮湿、狠毒。我打了一个寒颤,现在的图怀德像一条真正的蛇。 我不敢再说一个字,他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,比往日温柔了些。 过了几日,颜凌也发现了我的异样。他请来大夫,很快便确诊我怀有身孕。 他在得知我怀孕的消息后,欣喜若狂。抱着我转了好几圈。 我看着他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,觉得无比讽刺和恶心,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,扮演着一个幸福的准母亲。 为了给孩子“祈福”,颜凌还特意带我去了京城外香火最盛的普陀寺。 金色佛陀垂目,慈悲的注视人间。 颜凌虔诚的跪在佛前,念念有词。 我闭眼发呆。 拜完佛,他又带我求签,我心不在焉的摇签筒,一支签掉了出来,他连忙捡起,拿去给解签的老和尚看。 那老和尚看了看签文,又看了看我和颜凌,捻着胡须,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:“恭喜二位施主,此乃上上签,金童玉女配,三生石上缘。二位乃是天作之合,命格互补,注定了三生三世都要在一起。” 颜凌闻言大喜,连忙追问,“那大师,我夫人腹中的孩儿呢?” 老和尚笑道:“贵不可言,贵不可言呐!” 颜凌捐了很多香油钱,我低头看着手上这只“上上签”,心里却觉得好笑。 这哪怕是下下签,主持都会说成上上签吧,颜凌好歹一朝内阁首辅,怎么这么容易被糊弄。 我是被强迫来的,我和他之间,能有什么情分可言呢? 到现在我还没搞清楚,颜凌到底有什么目的,为什么要强娶我,我不敢问,我怕问了,连暂时的栖身之所都没有。 做马车到家,颜凌横打抱起我回房,拉下帷幔。 他的四肢缠过来,眼睛很亮,“我就知道,我们的缘分不会尽,小织。” 带着些许潮意的气息喷到我耳朵上,弄得我痒痒的,我偏过头,不让他看见我的脸。 他在我面前唱了很久的独角戏,从不厌倦。 “十年前,准确来说是一千四百二十七天前,没有你,我或许已经死了。” 他的话把我灌懵,这是什么意思? 一个吻落到我的眼角,热烈而克制。 “我的父亲对我十分严柯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感觉自己跟死人没有区别,我尝不出味道,看不见色彩,也无法感受任何情绪。”他牵起我的手,我能感受到他微微颤抖的指尖,这让我大为震惊。 颜凌——他在害怕。 “活着对我没有意思,所以那天,我甩开仆人,去长锦街买鸠药。” 轰隆一声,巨雷劈开我的脑门,翻开久远泛白的记忆。 【做为颜家少主,从记事起,稍有行为不得体之处,便遭受长辈轮流训斥教导,若达不到父母期望要求,动辄禁食乃至禁闭。 任何时候都有人跟随,做什么都有人监视,所以连自杀都要废一番功夫。 颜凌趁雾天甩开老仆,走进药铺,本来药铺老板不愿意卖给一个孩子鸠药,但耐不住他拿钱砸。 拿走药包,他正准备离开踏上死路,一个灰扑扑的团子闯了过来,衣衫凌乱,双眼麻木。 颜凌认得那种眼神,和他一样,孤独、痛苦,活着就是恶心,只能以死亡解脱。 他看见她在门口一遍遍祈求,从撕心裂肺到绝望沉寂,突然升出一丝兴趣。 如果我帮了她会怎样? 对于颜大公子,为一个小乞丐付药钱,不过举手之劳。 “谢谢你,我叫孟惠织!”她冲他大喊,转身跑走。 他看见了那双眼睛——匆忙转头的一瞥,那双从灰烬中复活的眼睛,死海浸润着晶莹,全是自己的倒影,仿佛在看她的整个世界。 “颜凌。” 他心脏狂跳,第一次有了活着的感觉,灵魂在战栗,酥麻的痒痛从脚趾直冲天灵盖,把他里里外外洗刷透彻。 他的记忆很好,一遍又一遍回想当时的瞬间。他甚至能想起她的每一次眨眼,每一次呼气。 你……在看着我。 好想带走她,和她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,共度余生。 】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,心拧成一团,又有些轻松。 他竟然真的是因为爱……而不是别的目的。 我因他而活了下去,他也因我而活了下去。 可这种爱真的是爱吗?我鼻腔酸涩,忘不掉他强迫我的那晚,他为什么不早点这样做,一开始就向我诉说他的心意,我想我会接受他。 “我累了。”我翻过身,背对他。我需要静静,而且我不想让他看见我流泪、动容的样子。 “对不起,小织,我不知道怎么爱人,我太想你了,再见到你的第一眼,我几乎丧失理智,我找了你很久,我怕你又消失不见。” 他说话很急,手臂从我的腰下穿过,抱紧了我。 “原谅我好吗?遇见你以后,我好像知道该怎么爱人了,你开心我就开心,你难过我就难过。” 我该原谅他吗?我不知道,但忘记过去对现在的我是最好的选择。我一无所有,不原谅他,我也不能拿他怎样;他如果说的是真的,在好好爱我,原谅他,我的日子会好过很多。 温热坚韧的手掌覆上我的小腹,一个硬物顶住我的尾椎,我太熟悉这种信号。 “不行,我现在怀着……” “我不进去,就蹭蹭。” …… 腿间滑腻一片,我翻过身,看见他蒙上情欲的黑眸。 他的脸无可挑剔,如琢如磨,容颜若玉。 我轻触额头的胎记,问他:“你不觉得我丑吗?” 他眉头微挑,面露疑惑:“为什么要觉得你丑?” “你很可爱,你身上的每一处都很美。” ……我呆愣的看着他,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现在的心情,我想大哭,也想大笑。 为什么偏偏是你,对我说出这种话!我的心真的好不争气,为这种不知道是敷衍还是真情的话狠狠动摇。 我可爱吗?我值得被爱吗?原来真的有一个人会觉得我美。 “不要再说了。”我捂住他的嘴,声音嘶哑。 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,我难以言语。 我们大眼瞪小眼良久,他终于放过我,挑灭烛灯。 “睡吧。” 我做了一个梦。 老槐树下,我沐浴阳光,荡起秋千,图怀德在背后推我。 突然,山崩地裂,大地崩塌,他化成一条巨蛇吞我入腹,我在他的胃里挣扎,哭喊。 他把我吐出来,脸却变成颜凌的样子,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:“你们做了什么!” 无数条锁链冒出来,勾住我的手脚头颅,我想解释,但没有任何办法辩解,那些锁链向外施力,“噗嗤”,我的身体四分五裂。 6 我被无形的力量掉在空中,图怀德在我面前来回渡步,浑身散发戾气。 “金童玉女命。” “三生石上缘?” 他很不对劲,虽说他自从见到颜凌那天起就没正常过,但现在尤为奇怪。 像是在愤怒……甚至是恐惧。 这种情绪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,他是比人类厉害得多的大妖,不管面对我还是面对颜凌,他总是带着隐藏得很深的傲慢,但现在这层傲慢变成了破碎的水影。 “放我下来,图怀德,我难受。”我扭动身体示弱,轻轻喘气,带了些勾引的成分,希望他把我放下来。 掉在空中,我感觉自己像一块腊肉,太没有安全感,只要我能落地,就可以想办法跟他周旋。 金色蛇瞳转向我,倒印出我赤裸的身体,他突然出手,抓向我的面门。 我猛地闭上眼睛,引颈受戮,心道图怀德终究是疯了,要我的命。 头皮传来一丝刺痛,他扯下我的一根头发。 我睁开眼睛,心脏残留余惊。 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 他没有理会我,转身在床铺上摸索,揪出一根属于颜凌的头发。 他抖开袖子,掏出两枚木偶,把我和颜凌的头发分别绑到两只木偶身上,死死盯着它们良久,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让两枚木偶额头相碰。 三条红色粗线自木偶中冒出,互相纠缠,打成死结。 图怀德身体晃了晃,转头望向我,眼角发红,面如纸金。 “三生、三世……”他牙关微颤,压不住尾音,像是问出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,“你喜欢他?” 我不敢回答,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颜凌,但毫无疑问,我喜欢他给我的生活。我敢断定,我要是向图怀德透露出一丁点愿意接纳颜凌的意愿,他会掐死我。 “先和你认识的是我,答应和你玩朋友游戏的是我,照顾你四年,陪在你身边的是我,你和姓颜的才认识几天?你忘了他怎么强迫你的?他凭什么得到你的喜欢!” 他猛地一握拳,两枚木偶瞬间化为齑粉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便像一头失控的野兽般扑了上来。 我被大力推倒,后背砸到床上,他捉住我的手腕束于头顶,“刺啦”撕开我的衣服,急不可耐、无可奈何,像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,但他不是孩子,他愤怒起来可以要一城人的命。 我不明白他怎么好意思说颜凌,他对我的所做所为又好到哪里去! “说你爱我,说!” 大手掐住我的脖子,我不能呼吸。 “咳咳......放手。”我拼命掰他的手指,他真的想掐死我。 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图怀德,我并非草木,我喜欢过你,我知道你悄悄吹起的风,你化身陪我玩蹴鞠,你带我在河边打滚,你替我教训欺负过我的人。 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,充满仇恨。 你知道我第一次被颜凌强迫时有多绝望吗?我很痛,但我想我还有你,你会如盖世英雄般来救我,你不会和凡人一样在意我的贞洁。 可你给我的不是救赎,而是更深的地狱。 我恨你......我恨你!”我发疯般撕扯他的头发,撞他,踢他。 他松开手,披头散发,跟疯子没什么两样,我想我也差不多 “哈哈哈哈哈,你恨我。”他后退两步,捂住眼睛,仰天大笑。 一股庞大而恐怖的力量从他体内喷薄而出,桌上烛火剧烈摇曳,窗帘无风自动,空气近乎凝固,似有千斤,压得我喘不过气,连手指都动不了。 他的气息飞速流逝,似乎在付出极大代价。 我的胸口,准确来说是左胸,飘出一根红色柔软的细线,延伸到屋外我看不见的地方。 那个方向是京城的中央,颜凌所在的地方。 他握住红线,五官扭曲,面若妖鬼,手心处滋滋冒白烟。 “给我断!” 咔嚓! 我恍惚听见这么一声,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斩断了。 图怀德吐出一大口黑血,显然伤的不轻,但他的神色比之前轻松、肆意得多。 他用拇指擦掉嘴角血迹,裂开嘴角,细密的蛇鳞从皮肤底下刺出。 巨大的蛇尾扫过来,圈住我的腰。 “不!图怀德,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!”我惊恐大叫。 “你是我的,只能是我的!” 他完全听不进去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疯狂、粗暴。 蛇的性器蛮横地刺入我的下体,抽插、搅动。 我痛苦地蜷缩起身体,十指掐进坚硬的蛇鳞。 “痛……肚子……好痛……” “图怀德……停下……求你……” “呜呜呜......啊啊啊啊--” 我受不了了,好痛,内脏好像都被搅烂了,典狱司的酷刑也不过如此。 “呜呜......颜......救我。” 一股热流从我腿间涌出。 “不……孩子……”我哑着嗓子喊。 也许是“孩子”这两个字让他恢复了一丝理智,他终于停了下来。 他看着我痛苦蜷缩的样子,和身下流出的血迹,脸上露出一种复杂而扭曲的表情。 我浑身发冷,眼前他的脸变得模糊不清,我是要死了吗? 好窝囊、好恶心的死法。 他低头含住我的唇,撬我的牙齿,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紧咬牙关。 他抬手用虎口掰开我的下颚,一个圆润且温暖的东西从他的口腔渡过来,滑进我的肚子。 腹部绞痛渐渐消散,奇异的力量充盈我的四肢百骸,这种感觉好熟悉......就像以前的图怀德,暖融融、金灿灿,和太阳一样。 “睡吧。”他伸手盖住我的双眼,我撑不住意识,陷入一片黑甜。 此后,图怀德再也没有出现过。 我过了几个月平静的日子,颜凌关心我,也对我腹中的嫡子寄予了厚望,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。 我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,熬到了生产的日子。 生产过程极其痛苦而漫长,我几次都疼得快要晕厥过去,每当我力气耗尽,身体里总能涌出一股新的力量,缓解我的痛苦。 不知过了多久,我听到了婴儿响亮的啼哭声。 “生了!生了!是个小少爷!”接生产婆惊喜地喊道。 我松了一口气,浑身脱力,瘫软在床。然而,还没等我缓过劲来,腹中又传来一阵剧痛。 “还有一个!夫人怀的是双生子!” 又是一番痛苦的挣扎,第二个孩子的哭声也响了起来,只是比第一个稍弱。 “也是位小少爷!恭喜夫人!贺喜夫人!” 双胞胎?我耗尽的力气仿佛又回来了一些,挣扎着想要看看我的孩子。 产婆把两个孩子包好,抱到我面前。 第一个孩子,胎毛乌黑,双眼紧闭,皮肤又红又皱,哭声响亮,和寻常的婴儿没什么不同。 第二个孩子,他头顶胎毛也是乌黑,哭嚎两声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,透出淡淡的金色。 我的心猛地一沉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。 这有可能吗......? 我下意识地想将第二个孩子推开,但产婆已经抱着他们出去,给等在门外的颜凌报喜。 颜凌得知我平安产子,喜出望外,不顾阻拦冲进产房,握着我的手,激动得语无伦次,连声说“你还好吗?”“疼吗?”、“你辛苦了”。 我朝他微微点头,表示自己没事,疲惫涌上来,我闭眼睡去。 转眼,两个孩子三岁了,这三年,图怀德没有出现一次。 颜凌给他们起名字,哥哥叫颜洄,弟弟叫颜晞。 两个孩子逐渐长大,脱去脸上的软肉,五官凸显出不同。 颜洄长相随我,柳眉杏眼,又有几分颜凌的硬挺,性格也随颜凌,温和乖巧;而颜晞,我每次看见他心都砰砰直跳,有股五味杂陈的感觉。 他黑发金眸,和颜凌没有半点相似,如果不是从我肚子里一块生出颜洄,怕会让人怀疑颜晞是不是他的孩子。 颜晞从小喜欢争,争颜洄的玩具,争颜洄的零嘴,尽管他也有一份。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颜晞,也不知道如何对待颜洄。说实话,我骗不了我自己,尽管这两个孩子是我九死一生生下来的,我却一点也喜欢不起来。 我尽可能的扮演喜爱孩子的温柔母亲,但我和他们独处时,偶尔会冒出掐死他们的念头,我不知其缘由,更不敢细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