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60正经事
今晚徐虎喊上方柏溪和几个哥们儿,一道去音乐厅听音乐。 都说悲伤时不听情歌,徐虎偏要逆着来,不信这个邪。 在音乐厅里他硬撑着没掉一滴泪,结果一出大门就绷不住了,蹲在街边嚎啕大哭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说自己追了何晓慧整整叁年,连对方朋友圈背景图换了几次都记得一清二楚。他攥着手机里刚买的生日蛋糕券,鼻音发闷:“这次再被拒,我就把她送的围巾捐给流浪动物站——反正都是暖别人的命。” 方柏溪靠在廊柱上抽烟,听他抽抽搭搭说完,忽然踢了踢他鞋跟:“早让你别当舔狗,现在知道疼了?” 徐虎抬头时,睫毛上还沾着泪珠:“可我真觉得她不一样……” 路过的钢琴家见状,哭笑不得地递来纸巾,又从兜里摸出张票塞给他:“小伙子,我的音乐…下次再来听场吧,这场算我请你的。” 他不禁感慨,在感情里被拿捏的人,终究逃不过伤人又伤心的结局。 回到家后,方柏溪径直往自己房间走。他有时会觉得父亲方耀文安排房间的方式很有意思。无论是老宅还是现在的方宅,他的屋子永远夹在父母和姚乐意中间:左边尽头是父母的房间,右边尽头是姚乐意的。 他到底是向左转,还是向右看呢?! 父母的房间里。 “北北,过几天我去城里,让柏溪送你们进山。”方耀文翻着报纸道。 姚北北往他茶盏里添了片陈皮:“耀文,昨儿我梦见我妈了,她说我很快要有孩子。这次进山想跟她念叨念叨这事儿。” 她轻声道:“也不知乐意和柏溪知道要有弟弟妹妹,会是啥反应……” 方耀文放下报纸,指节轻叩桌面:“孩子自有他们的心思,咱们先顾好你身子。” 姚北北眼底浮起笑意:“你看乐意和柏溪,相处得倒比从前亲厚许多呢。” 方耀文低笑一声,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:“那就好。不过我这儿子啊——”他抬眼望向窗外竹林,“皮猴子似的,鬼精鬼精的,别带坏乐意才好。” 姚北北轻戳他胳膊:“你呀,总爱埋汰自家儿子。柏溪看着胡闹,心里可有数呢,再说乐意那丫头也不傻,断不会由着他胡来。” 其实方柏溪没有刻意地想过,他和姚乐意会有怎样的下文。 或许两人的关系,全由姚北北和方耀文的感情走向决定。 他们俩就像父母爱情里不经意结出的果。 当他无意中听见方耀文和姚北北畅想“未来要多生几个孩子”时,心底竟掠过一丝对四人格局变动的恐惧。 人性向来复杂,既渴望父亲独属的爱,又贪恋完整家庭的温度。 他承认对姚乐意存着些微心动,却不愿深究这份情愫。比起占有,他更倾向于维持浅尝辄止的关系。若一方厌倦,便悄然退场,既不打破家庭的安全边界,也能留住当下片刻的欢愉。 姚乐意房间旁有个小花室,从前空荡荡的,本是给他做桌球室的,如今被方耀文改成了花室。说是花室,实则是间室内露天客厅。方耀文说这里既能赏花,又能聊天培养家人感情,可他们从未在这儿聊过天。 路过姚乐意房间,听见里面传来姚乐意打电话的笑声,突然想起她今天约了人。 那说说笑笑的声音隔着门飘出来。 他就在走廊里干等着,数着时间。 这电话打了差不多十五分钟,有人还没把电话挂掉…… 靠近门口的花花草草被他拔了一半,露出斑驳的泥土和歪歪扭扭的残茎。原本挤挤挨挨的多肉盆器空了大半,几株月季被扯掉花瓣,蔫巴巴地躺在地上,像遭了劫的小战场。 正待他不耐烦想要转身的时候,姚乐意从房里拿了一个喷壶走了出来。 “有事?” 方柏溪皱眉,又是这个口吻,没事就不能一起聊聊天了? “没事不能找你?” 姚乐意抬手指了指墙上的时钟,目光扫过表盘又落回他身上。“自己看看几点了?” 她上下打量他挺括的衬衫和半敞的领带,唇角扬起抹笑,“难得见你穿得这么人模狗样。” “嗯,陪徐虎他们去了音乐厅,叫你一起你又不去。” 方柏溪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,随手扯下了领带。 姚乐意往花室里走,没继续搭理方柏溪,嘴里哼着小调。 花室里的狼藉,地上残花枝叶乱作一团。 “方柏溪。” “嗯?” “哐当”一声摔下喷壶。 姚乐意抱着胳膊冲过来向他吼道:“你是来赏花还是来搞破坏的?这花室我弄了一下午!” 方柏溪手里捏着的半片蔫月季花瓣,恹恹道:“不好意思,明天赔你。” 一下午? 晚上才约? 姚乐意扫过蔫蔫蜷在沙发里的人,脊背弯弯,往日晃悠的腿压在沙发缝里…… 瞧他垂着睫毛捏着残花道歉的模样, 低落,沉闷。像团揉烂丢进泥里的废纸团,褶皱里浸着灰扑扑的颓丧。 连那句“必须赔叁倍”都烫得舌尖发紧。 忽然想起下午路过他房间,透过虚掩的门缝,瞥见他蜷在满地零件中。 衬衫袖子高高挽起,指尖沾着斑驳焊锡。 灿烂,耀眼。像只把自己埋进宝藏堆里的小兽,睫毛上落着焊锡丝折射的细碎光斑。 她用脚尖踢了踢脚边的模型车,金属车身在地板上滚出轻响。 “你那无人机到底修好没?” 方柏溪仰头枕着沙发扶手,领带松松垮在脖子上,露出少年人锋利的锁骨线条。 “嗯?哦。缺根电容线。” 第一次见方柏溪这样。 明明下午还靠在门框上笑她“多肉养得像菜叶子”,这会儿却把自己缩成窄窄的一道影子。 胸腔里像塞了团泡发的棉花,闷闷的,又软得发酸。 她咬着下唇想,原来这人不是永远挂着懒洋洋的笑,不是总能用叁言两语把她堵得哑口无言。原来他也会把自己蜷在角落,对着月亮抽完一整支烟,烟灰簌簌落在白衬衫上,像落了片不会化的雪。 他侧头看她,“乐意,我们聊聊?” 姚乐意愣住片刻,“都几点了,还聊?” 她欲往远处走,手腕却被他攥得生疼。 她凝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孩,平日里那双盛着熠熠星光的眼眸,此刻却蒙着层黯淡的雾,像被雨水打湿的星子,坠在晦涩的云层里。 大概是心软的神占了上风…… 罢了,谁能跟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湿漉漉小狗较真呢。 面上闪过一丝恍惚之态。 “嗯。你想聊什么?” 他轻拍沙发边示意她坐下。 静谧中,她嗅到他身上雪松香水混着烟味,落地钟滴答声里,他忽然伸手拂去她肩上的烟灰。 “小时候我特调皮,我妈说过全家都得追着哄我睡觉。”他瞥向她,目光在她发顶晃了晃,“你小时候……应该一直是乖乖女吧?” 沉默漫过沙发缝隙。 姚乐意捏着抱枕边角直起身子:“没事我走了。” “等等!” 等了半晌没下文,姚乐意失去耐心,“有事直接说。” “我好像……多余了。” 方柏溪听见这话从喉咙里滑出来,惊觉自己竟把藏在心里的话…… 像拆开一罐搁置太久的汽水, “啵”地一声, 气泡就漫上了舌尖。 “……” 姚乐意猛地抽手,却被他攥得更紧。她抽手未果,指尖干脆戳向他胸口。“方柏溪,无人机拆得、吉他弹得、胶卷堆成山,少在这儿演苦情戏码。” “哈哈,悲情戏确实不适合我。”方柏溪耸肩,指尖绕上她发尾卷着玩,“精力旺盛、上房揭瓦、鬼精鬼精的——这才是我。” 见方柏溪坐直时肩线微沉,指尖卷着她发尾却刻意轻快。咧嘴笑时眼角弧度缺了半角,喉结在“适合”二字间滚过,像咽下块化到一半的冰碴。 姚乐意退后半步戳他肩骨,吐槽他:“方柏溪,你也就学习不上心,旁的鬼精鬼精。” 想起方耀文昨天问“柏溪最近学习有没有进展”时,镜片后那抹担忧的眼神,她喉间忽然发紧:“怎么就不肯把心思花在正经事上?” “正经事?” 他忽然逼近,指尖将她碎发别到耳后,指腹擦过发烫的耳垂。“逗你算不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