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节
整个屋子里充斥着精油和药物的味道,黑胶唱片机流淌出舒缓的音乐。 他站在阳台,点燃了支香烟。 头顶上的灯光聚集了不少蚊子,正巧有一只落在他手背上,吃饱喝足不愿动弹,下一瞬,猩红吞噬了蚊子大半个身体,发出刺啦烧焦的声音。 与此同时,灼热与他手背上的皮肤,毫米之隔。 他掐灭烟,回到屋内洗手。 水珠冲开烟灰,却带不走那一抹淡红。 他第一次失眠的时候,精通心理学的朋友告诉他,消灭不安源,或许可以解决这一问题,毕竟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。 于是周舒禾烫死了那只蚊子。 他又出门拿来杀虫剂,往灯泡上一喷,蚊子尸体落了一地,在暗光里,不大清晰。 他关上阳台,回到房间,眼底清醒如常。 周舒禾上一次长时间失眠,是和戚钰分手前一个月。 或者说,他带戚钰见过周修明后的一个月里。 周舒禾最喜欢看的灾难片里,灾难发生时的人们或许会坦然接受,但灾难发生前,即便丧失求生意识的人,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焦躁与不安。 他不在乎戚钰是否会选择与别人在一起,这是他一开始就预想过的结果,只是真正面临这一刻,他反倒有些不认识自己。 早在两个月前,戚钰和他提过分手,他没同意,甚至一反常态,对她近乎偏执。 周舒禾以为,提分手的那个人不应该是她。 她卑劣、自私,凭什么她是先放手那一个? 可戚钰看他的目光不似从前。 周舒禾觉得这段关系,的确该断了。 她想找下家,他就带她去见了她小叔。 周舒禾不信她真有这个胆子。 可没有他小叔,还会有其他人。 他找来望港戚钰大抵看得上的人信息,然后一个一个排除。 或许是巧合,在他排除之后,总能有人告诉他戚钰与他瞧不上的人谈笑风生。 她的标准似乎也没那么高。 意味着谁都可以。 周舒禾在想她为何能如此。 他始终痛恨的是戚钰和什么人在一起都能接受,却从没后悔过与她分手。 就像他从小就知道父母一定会离开自己,他们是丁克主义,有个孩子只是意外,如果不是爷爷管束,他们甚至不会陪他度过童年。 可周舒禾想不到,他们会被人陷害,从而逃亡国外,然后重新组建了自己的家庭,有了各自的孩子。 和戚钰在一起那天,他就提醒自己,他们一定会分手,那分手之前陷得太深也就没必要了。 对于喜欢的东西,从遇见的那一刻,就意味着割舍。 来回四十公里的路程,加上买药,他只花了四十分钟。 沈涯预留了307的房卡在前台,他将房卡放进口袋,顺势将另一张房卡拿了出来,捏在手心。 他打开了306的房门。戚钰从胶渔县回来后,法院判决书便下来了,她毫无疑问获得胜诉,不出意外的话,这笔遗产会归属于她。 她早知道自己接不住的财富,不能带来福气,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,能让庄晟帮忙处理,还算一个不错的选择。 当然,周修明既然给她,那就是她的,庄晟想要完全从她手中拿走,也得履行她的条件。 她刚到庄家别墅,庄晟的助理便打电话给她,让她去香港一趟。 戚钰问干什么,助理便说庄晟在香港有一套房,问能不能抵掉她需要的五千万中的一部分。 “那庄晟在哪?”她一边泡在浴缸里一边问。 助理说:“庄总也香港,和人谈一些事情。” 电话挂断后,戚钰给庄晟发了条消息,确认他的确在香港出差。 随后,她从水里出来,披上浴袍,然后立即买了张到香港的机票。 离开望港出去过几日,也挺好。 她没清行李,想着需要什么直接在当地买了,因而第二日自然醒后,享用完早饭,就不紧不慢前往机场。 没到一个小时,飞机便落地香港,庄晟的助理说会来机场接她,戚钰便在他所标记的位置等待。 熟悉的车映入眼帘,恐怕助理以为她有行李,便下了车,瞥过她身侧的空荡,上前帮她打开了车门。 戚钰说了声“谢谢”,就弯腰进入车内,然而就在她转身那一刻,手腕忽然被人扣住,接着带有金属独有温度的东西铐在了她手上,让她手臂动弹不得。 “抱歉了,戚小姐。”庄晟的助理关上了车门。 戚钰试着挣扎了一下,发现挣脱不开,她看向驾驶座上的人,沉声问:“谁指使你做的,庄晟?” 助理不说话。 车开动后,窗外树影掠过,戚钰虽然来过几次香港,但完全不记得路。 他要带她去哪儿? 她复盘一下,引诱她来香港,恐怕是助理故意而为之,庄晟没有必要绑架她,十有八九助理是被人收买了。 难道是周舒禾? 也不太对劲。 周舒禾现在诸事缠身,根本没有时间来香港。 那会是谁? 随着车开向的位置离机场越来越远,戚钰的心慌乱起来,对方是要她的命,还是要她的钱,或是,利用她当人质? 车远离市区,开向了海边,不远处山腰上有一处豪宅。 戚钰心跳声震耳欲聋。 巨大的黑暗将他淹没,他打开灯,凛若冰霜。 房间里没有任何人进来过的痕迹。 至少说明,戚钰没有回来过。 他站在307的门前,猜想着里面会发生什么。 大有概率,什么都不会发生。 他叮嘱过沈涯,不许碰戚钰一根毫毛,他不过是想试探,如若庄晟强迫她,遇到沈涯这个更好的选择,她是否会生出心思。 可适才一路上他重新想了一遍,她再怎么心急,大抵也不会想着靠一夜情能让沈涯来帮衬她。 再者,沈涯身边莺莺燕燕那么多,又怎么会看上戚钰。整整半个月,庄晟都联系不上戚钰。 他知道她因为绑架的事情开始对他不信任,但这么久过去,她也应该想明白,她在周舒禾那儿捞不着好处。 她还是得靠着他。你行李寄哪了?”庄晟问。 戚钰看着车窗外,挪回目光,想了想道,“我东西就不搬你那儿去了,省了之后再搬出来。” “也行,如果你改变主意了,也随时可以找我培养感情。”庄晟不强求,到他这个年纪,爱情这种东西,可有可无。 “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。”庄晟看向她,“我们不会那么快结束,短则两三年,长则……” “我只有一个要求,事情结束后,给我五千万,送我出国。” 戚钰想在这场纷争中全身而退。 适当地提出自己的要求,反而可以稳固彼此之间的利益交换。 “定居?”她把周舒禾晾在外面,进浴室洗澡。 看向玻璃的那一刻,她还是溃不成军。 她对周舒禾的贪婪,顿时冲淡到烟消云散。 洗完澡出来,她站在镜子面前,发现自己耳洞边缘,有着干涸的血迹。 早在半月前,她时常忘记戴耳钉,耳洞便愈合了,今日早晨她想起来,把耳洞戳了开,里头已经黏合,不仅没戳开,还渗出了丝丝血珠。 要发炎了,又是一段时间的钝痛。 戚钰擦干净颈侧的水珠,周舒禾从她身后抱了上来。 她推开了他。 “我明天,要起很早。” 周舒禾不勉强,转口道,“那就弄给我看。” 戚钰也没说不行,只是躺在床上后,便阖上了眼,她喝了点酒,入睡得更快了。 周舒禾抚摸着她的长睫,如同在逗弄蝴蝶翅膀,“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?” “没有。”戚钰睁开眼,“只是单纯,不好看。” “需要那么好看吗?” “你知道吗?我爸出轨过一次。”戚钰很久没有眨眼,“被我妈捉奸在床,可对于很多女人来说,他们不在乎自己的男人会不会爱自己,只在乎会不会有一段稳定的婚姻。” “所以她没打算和我爸离婚,只是……一刀给小三毁了容。” “然后我爸收心了。” 其实这段话并不适用周舒禾,是她偷换概念,遮掩自己的懦弱而已。 周舒禾从不觉得戚钰值得心疼,因为她太要强,又太会伪装,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。 “那你呢?那时的你,做了什么。” “我把我爸出轨这件事情,散布到街坊邻里,他拿皮带抽了我一顿,好疼。” 周舒禾将她拉进怀里,“以后有事,先保全自身再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