战事
北疆路远。 你换上粗布衣衫,将青丝束作男子发式,凭着鹰符信物,联系上谢家旧部,沿路采办粮草辎重。 商队旗号挂起,车马辚辚向北,越是艰难,心越定,背越直。 风霜侵染月余,你们一路隐蔽行踪,终抵烽火连天的北疆大营。 大营前,哨兵横枪拦路。 你翻身下马,从怀中取出鹰符,扬声道:“我乃谢凛将军麾下鹰羽卫,奉命支援。” 鹰符玄铁铸成,形制简朴沉重,鹰首张喙,双翅内收,尾羽细刻云纹,在雪光中泛着凌凌冷芒。 哨兵一怔,收起长枪,请人速去通报。 你站在原地等候,风雪扑面,呼吸间冷气凝结成霜,有雪簌簌落满肩头。 天际忽然传来一声长鸣。 黑影如电光划破沉云,黑羽鹰自天际疾冲而下,围着你盘旋两圈,才缓缓落于马背上。 你抬手轻抚鹰羽,而前方,正有人快步而来。 谢凛未着甲,只披着件漆黑大氅,神情如霜下雪,尖锐、寒冷而沉凝。 很快,他看见你。 谢凛脚步一顿,神色一瞬间如骤雪消融,眼底翻涌着太多情绪,转瞬却都被他压了下去,只轻轻唤你:“妹妹。” 他解下大氅将你裹住,牵起你手,眉心蹙起:“手……怎么这么冷。” “不碍事。”你虽疲累,见他无恙却顿时松了口气,扬起脸朝他笑道,“我带来三百精锐,还有八十车粮。” 谢凛轻轻点头,拢着你手,用自己的体温去暖。 你任由对方牵着自己走进营帐。 账内暖意腾腾,炉火烧得正旺,铜炉里不知熬着什么,带着淡淡的药香与辛辣,熏得人鼻尖微热。 你拍落肩上积雪,解下大氅,正欲开口,却听得谢凛道:“粮草已至,我派人护送你回去。” 你霎时愣住。 一颗心随着话语直直坠落,人尤有些没反应过来,睁大眼睛望着他,“你……要赶我走?” 谢凛站在火炉一侧,眉目被火光映得半明半暗,神情有些看不清楚,语气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安抚。 “此番妹妹运来粮草,帮了大忙……可这里是战场,你不该久留。” 你咬了咬牙,争辩:“我能派上用场。” 谢凛抬眼看你,那双向来盈着笑意的眼眸此刻暗潮涌动,带着你读不懂的情绪,最终只低低一句,“妹妹能做什么?” 你心头一震,怒火倏然而起,“我与你师出同门,排兵布阵、带队奇袭,你能做到的事情我同样可以。” 谢凛沉默,定定看了你片刻,忽然错开目光,轻声问,“妹妹饿不饿,我给你找些吃的。” 他在转移话题,如此拙劣。 仿佛一口郁气堵在喉咙,你几步上前,伸手抓住他衣襟,一把将他拽回自己的目光里,带着愤然怒意,“谢凛,你不能一直把我当小孩,把我排除在危险之外!” 他望着你近在咫尺的眼眸,骤然怔住。 营帐内一时安静得过分,只余柴火燃烧时的噼啪脆响。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映着火光,明明暗暗。 谢凛胸膛剧烈起伏,忽然像是失了力气,走近一步,低头将前额抵在你肩上。 耳坠垂落,冰凉地扫过肌肤。 “……我没有把你当小孩。” 他声音哑得几不可闻,带着罕见的脆弱。 “你是我在世界上,最重要的人……” 你怔忪片刻,轻叹了声,慢慢环住他的腰。 “而你对我同样重要。” 你在他耳边低声道,“所以,你不能赶我走。” 谢凛微微一颤。 拥着你的手臂搂得更紧,许久,轻轻点头。 凭着你带来的补给,大营中终于升起久违的炊烟。 兵士们围炉而坐,汤热肉香,享受着这短暂的安宁。 这一年天寒地冻,北境尤甚。 北戎经此荒年,牧草凋敝,牛羊瘦骨嶙峋,百姓食不果腹。 新王夺权不过数月,面对内忧外患,倾尽族力,急需一场胜利来昭告立威。 谢凛却始终沉静。 帐中炉火正旺,火光摇曳不定,在谢凛的侧颜投下一片沉影,将他眉目间的锋芒烘得凌厉。 他从案上密报中抽出舆图,铺展开来,指节轻叩,落在图上一处冰河与山隘交汇之地。 “妹妹带来的人马,都是鹰羽卫精锐?” 你点头,“精挑细选,皆可一敌三。” “很好。”谢凛颔首,指尖在舆图上缓缓游移,点住一处,“北戎左翼驻此,地势险峻,易惊难守。我们本拟从正面强攻,但如今敌军已筑成严密防线,若强攻,只怕是力有未逮。” 你眉头微蹙,沉声问:“你打算如何破局?” 谢凛不答,食指划过错综复杂的地势,最终落定于一条不起眼的山道。 “你率两百精锐,从此处绕行,佯攻隘口。此处看似小路,实则通向北戎后营,一旦被攻,左翼必定回援。” 他稍作停顿,又道:“届时,我率军自冰面渡河,直攻中军。只要将新王斩于阵前,北戎军心必乱,此战或可一举定局。” 你略一思忖,已在脑海中绘出一幅杀局。 片刻后,抬眸望向对方,“比之副将,你更愿意信我?” 谢凛静了一瞬,声音低哑,“你能做到吗。” 你毫不犹豫:“定不辱命。” 谢凛凝睇着你,眼中情绪浮动不定,像是风雪中忽隐忽现的一点火光。 似不舍,又似骄傲。 许久,他颔首。 三更雪急,霜凝如铁。 你身披甲衣,身后两百骑人马无声而立,皆是一往无前之意。 你提马勒缰,回首望了一眼那座隐于风雪的营帐,旋即策马而出,直取敌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