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9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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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些瓶瓶罐罐的遮掩后,居然还有一个小小的冰鉴,正冒着细碎的寒烟。 小冰鉴起不到降温的作用,通常是用来冰镇吃食的,奴婢若无赏赐万万不敢浪费冰块,来给自己冰镇东西。 ——这是秦屹知专程留给他的。 只有景裕在意到了约指的来处,走到了这里,才能看到秦屹知遮遮掩掩的示好。 少年天子俊逸的五官褪去阴霾,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,笑得略带几分稚气。 他掀开冰鉴的盖子,里面放着的是一碗香甜的樱桃酪。 景裕整颗心都服帖了,红袖添香,闺房之乐就是这般的感觉么? 哪怕是蔺南星也做不到这般体贴…… 先生真是有些可爱。 景裕突然很想秦屹知,想把秦屹知抱在怀里,一刻也不要离身。 他轻手轻脚地取出浸在冰水里的樱桃酪,甜点在鉴里放得久了,落了一层凉水在上面,把樱桃脯都浸得溢了色。 景裕半点也不嫌弃,拿起叩在碗里的小勺,便吃了一口进去。 失了品相的甜点,味道反倒像是更甜了。 景裕吃得极慢,嘴角挂着和乳酪一样甜的笑容,脸上也像是被樱桃给染红晕一般。 他细细品尝完一碗年少情思,放下空碗,却又见碗勺落下的地方散着几页纸,纸堆上盖着一张小笺。 景裕掀开一看,是秦屹知劲骨丰肌地字迹,摘了一句诗文: 点火樱桃,照一架、荼蘼如雪。* 正应和了这碗小甜羹,景裕眸色微深,淌满了爱恋的情绪。 他将信笺放到一边,又去翻看垫在下面的纸页。 ——只是几张零碎的信报和票拟,有蔺多福那头对陵光号追查的汇报,也有两张司礼监那头需要让他尽快签办的急情。 其中有一张,是关于津州秦氏成为皇商的请批函。 秦氏。 景裕的唇角一点点落了下来,明亮的眼眸失去了光彩,那碗樱桃酪像是淬了毒一般,后知后觉地让他感觉到了彻骨的凄寒。 温情也许是真的,但明码标价比虚情假意更真。 景裕捏着这张票拟看了许久,视线移到桌上,又看见了用做朱批的小笔与砚台,全都放在他想要用时最趁手的位置上。 景裕的手抖了抖,嘴唇嗫喏两下,将票拟放到桌上,执起朱批,掀开砚台。 里面的红墨已经磨好,沾墨之后落笔虽有些干涩,却也将就能用。 他缓缓地在票拟上逐一画圈,直到申请皇商的那张。 他抬起笔尖,怔怔地落笔,画下一个晦涩的圆圈,正落在秦氏二字上。 劈锋的杂线将那两字刺得千疮百孔,力透纸背,像是把心头血涂抹在其上一般,足以见得笔者批红时有多心不甘情不愿。 “可……”景裕想:“我答应了秦屹知,要对他好的。” 他放下鲜红的朱笔,笔杆落在桌上,发出清晰的一声脆响。 “哒。” 在空空如也的寝殿内,简直如同一声雷鸣。 景裕捏起票拟,蓦然回首,快步走到床头,掀起自己的那个软枕。 安放耳铛的木盒半开着躺在床头,里面也是空空如也。 他摊开手心,看着自己已经长开的手掌。 约指凉凉地箍在他的指根,掌心处只有一道掌纹深得好像刀割一般,还有两道浅得近不可见。 除此之外,他一无所有。 这里和纯昭宫毫无区别,都是他一个人,孤零零地等着哪个奴婢大驾光临。 景裕握着没了耳铛的空盒,抱着膝盖与染血的枕巾,坐了好长一会儿。 随后他直起身子,把龙行虎步迈得响亮亮得向殿外走去。 他亲自打开殿门,“吱呀”一声,把殿外值班的多骞吓得一个激灵,连忙道:“万岁爷,您有事唤奴婢一声就好。” 景裕把手里的一堆票拟塞了过去,道:“让人送去司礼监。” 多骞立马接过那堆小纸,好好放在衣襟里,又觑着景裕的神色和衣装,试探着问道:“万岁爷可是不再睡了?奴婢替您束发?” 景裕这才想起来他起床之后,还未梳发,但下午他若不离开寝殿,披着头发也无伤大雅。 他问道:“秦屹知人呢?” 多骞道:“奴婢这就去找秦公公来!”他见景裕一对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瞧,立马打了个激灵,再不敢含含糊糊,道,“秦公公他觉得有些不适,方才去了……” 景裕收回目光,道:“罢了,不必说了,你去叫王太医给他瞧瞧,谷道和耳朵都仔细些治,别落下伤。” 多骞道:“是。”脖子却是一缩。 他前面就瞧着秦屹知离开太极宫时脸色和举止不太自然,还以为秦公公是又和圣上起龃龉了,没想到是秦屹知侍寝了圣上! 天大的秘辛!而且圣上似乎还像是不打算遮掩了…… 也不知对秦公来说,是福是祸。 多骞心里想法虽多,脸上依然不动声色,静待景裕的其他吩咐。 景裕又道:“拿些酒来,朕睡得凉了,想喝些酒热热身子。” 多骞道:“是。” 景裕便又走回了殿内,宫人的手脚素来麻利,不过一会儿,几坛景裕最爱的果酒便被搬到了桌上。 景裕喝了两口,觉得甜滋滋的不够味,让人换了烈酒。 宫人们又是一通忙活,重新搬了几坛酒来,这回的酒很是爽辣,一口饮下,景裕的五脏六腑都似乎烧了起来,脸上也晕了酡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