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2

    又几个月过去，《大清四九城》如期上映了。

    张健佑导演的团队很给力，帮《大清四九城》争取到了在黄金时段的热台播出，在播出了几集之后，收视直接破了十。

    此时在编剧委员会内，正在举行一场针锋相对的讨论。

    吴迎将选票放在一个少女桌上：“在关于戚樱是否入组的问题上，所有人都同意了，只有你投了反对票……林思雨，可以解释一下原因吗？”

    少女和戚樱差不多的年纪，但是和后者的灵动活泼不同，她面容沉静如水，肌肤雪白，容貌清丽，如天使般不染世俗。

    被称作林思雨的少女抬起头：“戚樱的作品还欠火候。《大清四九城》完全是一部为赚钱而创作的作品，剧情足够引人入胜，但欠缺感情和深度，所以，单纯以作品水平的角度考虑，我投了反对票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一个商业编剧，所以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考虑，我不喜欢它。”林思雨道，“这部作品的技巧太明显，任何事件的处理，都像是编剧在故意让情节变得曲折，显得过于不自然。”

    可以看出，林思雨虽然只有二十岁左右，但编剧会议内部的人对她全都莫名地敬重。

    吴迎也明白，林思雨虽然年轻，但已经成为了编剧界内的顶级人物了，她的作品浑然天成，充满浓厚的个人风格，任何情节的处理都流畅自然，甚至作品也是颇有思想深度。

    这样的水平，别说戚樱，就连吴迎自己也难以企及。

    所以，林思雨的反对，吴迎完全理解。她知道林思雨没有个人私心，她只是拒绝弱者、拒绝水平差的作品，就这么简单。

    但是，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达到林思雨的水平，戚樱也总会形成自己的风格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让她加入协会的决定就暂缓，先让她加入我的公司，历练历练。”吴迎道。

    林思雨抬头笑笑，也没有丝毫不快：“我知道，编剧协会只是帮忙审核，戚樱是否加入你的公司，还要靠你们来决定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戚樱得到自己能够进入吴迎公司的消息，是在一天后。

    吴迎亲自发信息来告诉她，在三天之后参加入公司的仪式。

    编剧公司是业内很顶尖的公司了，为了庆祝戚樱的到来，还特意举办了晚宴。

    戚樱在当天，便接受了应聘，签了合同领了证书。

    公司和艺术界内的各种协会都有密切关系，包括编剧协会的代表，和演员协会的代表，也会来。

    当戚樱看到演员协会派来的那个人，怔了一瞬。

    张平疆一袭西装革履，端着酒杯来到她面前。

    他怎会来？

    “戚樱，恭喜你。”

    她正发愣见，张平疆已礼貌地说。

    “谢谢。”

    她淡淡笑了笑。

    男人点点头，眼光却仍落在她身上，戚樱眸光转了转：

    “张老师，有件事情告诉您。我的新戏马上就开始筹备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我希望能邀请您合作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一怔，眼中泛起不明的涟漪：

    “合作？”

    戚樱笑容得体：“张老师放心，上次你说的话我记住了，我这次只是希望能邀请张老师，做我下一部戏的男主角。我们二人仅仅是普通的合作伙伴关系，我不会再想其他。”

    他顿住。

    如此看来，反倒是他多心了？

    戚樱今天在宴会上的表现完全就是把自己当普通的同事，但是他自己心里，怎么反而没有那么开心？

    他暗叹一声。

    既然真的没有，那自己也就不用强求了，如果能把伴侣换成搭档，也不失为另一种好的结局……

    “张老师不是说过吗？如果我们在事业上合作，一定能创造出最棒的戏。这部戏想邀请您，单纯地因为您演技精湛，又合适这个角色。”

    少女笑着看他，

    “张老师，这个邀请您不会拒绝吧？”
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他平稳地道。

    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，他心里却有一种悸动的感情。是不是因为自己心中，还有对她的感情？

    戚樱笑了。

    “张老师，我们不见不散。”

    宴会结束了，戚樱目送张平疆开车离去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脚步声，戚樱回头，一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女正随同伴往出走。

    “……林小姐。”

    看到那个人，戚樱心砰砰跳着，那就是编剧界金字塔顶端的少女。

    她犹豫了半晌，喊住她。

    林思雨转过身，清泉般的视线落在戚樱身上：“什么事？”

    “吴迎老师告诉我，在我是否加入公司的问题上，编剧协会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，只有你投了反对票，能告诉我原因吗？”

    戚樱隐约感到，这个行业内越是靠近核心的人，不知道为什么，都对林思雨有着一种非常强烈的尊重。有传言这个少女的背后站着一位惊天巨佬，不过戚樱不知道那是谁。何况，不管林思雨有着怎样的背景，她的创作实力都是令人钦佩的。所以，戚樱心里对于林思雨也有着隐约的尊敬。

    林思雨笑了笑：“戚樱，那是因为你的实力还有差距。”

    “你一直以为收益和是否火爆才是判断一部作品好坏的唯一标准，可是你错了。”

    林思雨来到她面前，一字一句，

    “艺术创作的本质，永远是为了自己，是自我表达。”

    戚樱怔住。

    “我问你，如果你接下来的作品收视率走低、观众弃剧，你是否就会认为，一定是自己的创作出了问题？”

    林思雨这样问道。

    戚樱下意识地点头。

    林思雨说道：“这就是你我理念的不同。你把创作当成纯粹的职业，你要靠它赚钱，你为商业而写。但我把它当成伙伴。

    在你的眼里，你的作品之所以赚钱，是因为你服务了观众，你理应得到制作商品的报酬。但在我眼里，这更像我的知识产权，而不是商品，你明白吗？”

    戚樱咬唇。

    “当然，这二者的理念没有谁对谁错，只是道路不同而已。我也明白你的出身，你想赚钱，无可厚非。只是我永远不会选择做服务员而已。”林思雨说道。

    “……原来是这样，谢谢你，我懂了。”戚樱说道。

    “不用谢。”林思雨笑了笑，眼眸如同星星般美丽，“我说了，这只是选择和理念的不同而已，我希望我们能互相理解。”

    说完，少女转身离去，她像一层纱，无论处在面前还是离去的时候，都充满了高贵。

    -

    戚樱的第三部剧开拍了。

    这次的戏还是和秋玥、张健佑他们合作，也是戚樱首次编剧的纯言情剧。开拍的那天，张平疆也来到片场。

    又几个月不见，看到戚樱的第一眼，张平疆就觉得，她瘦了。

    她怎么瘦了这么多，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。

    看少女那瘦弱的身躯在人群里穿梭，还在导演和演员面前忙活着，他鬼使神差走上前，握住了她清瘦的手腕。

    把她拉到一边，道：“戚樱，以后要多注意休息，再这样身体会垮的。”

    少女讶然看着他，“张老师这样……不觉得影响不好？”

    张平疆骤然松开她的手腕，咳了一声。

    少女却没有给他尴尬的时间，冲他笑了笑：“我还有事要忙，就先走了，张老师也赶快准备拍戏吧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没有告诉她，关于她的戏的每一句台词，他都已经烂熟于心，在接到剧本的时候，他就已经把台词都背下来了，连做梦都在想。

    他看着她离开。

    第一场戏开拍了，剧本讲述的是一位少女和大叔的爱情故事。张平疆在看了剧本就知道，这剧情明显是为他而写，戚樱是在把自己的经历，改编成剧本。

    因为是她的戏，他拍得格外投入认真，每一帧都是用最好的状态、最充沛的感情去演，导演看了连连称赞。

    戚樱在人群之中，看着张平疆的表演，垂下眼帘。

    ……他明明就是动了情，为何不肯承认呢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夜晚。

    第一天收工之后，张平疆发现已经半天没有看见戚樱的身影，满场子找她，却发现戚樱却不在。

    偶然瞥见人群之外，不远处的树林里，一个少女背对着众人蹲在地上，肩膀颤抖。

    是戚樱。

    他连忙大步走过去：

    “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？”

    “我胃真的好痛……”

    女孩抬起头看着张平疆，小脸皱成一团，苍白如雪。

    张平疆一下子着急了：

    “你去医院检查没有？”

    他俯下身问道。戚樱看着他一脸关切，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最近开拍都很忙，她不想耽误大家时间。

    少女咬着唇蹲在地上，张平疆看得着急死了，想把她架起来，

    “来，我带你去。”

    可戚樱已经站不起来了，虚弱得连路都走不了。

    张平疆一抿唇，毫无犹豫，将她打横抱了起来，

    没想到少女却顺势勾住他的脖子。

    张平疆愣住了，戚樱的表情有些不对，下一刻，便看她在他怀里，咯咯笑了。

    少女笑得连酒窝都出来了，双眸亮亮地看着他，完全不像生病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骗你的。”

    少女搂紧了张平疆的脖子，往他胸口蹭了蹭，“我现在好着呢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简直一腔怒气却无处散发，又无法把她放下，只得慌乱道：“放开！戚樱，你这样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偏不放。”

    少女固执地道。

    张平疆眼里一片严肃，沉声道：“戚樱，你再这样，我把你扔在地上。”

    这个小女孩，总给他惹事，是该让她见识一下自己了。

    他声音冷冽，似乎真的生气了，少女却仍然笑嘻嘻的。

    “张老师不会的。”

    她更加搂紧了他的脖子，甜甜笑道，

    “我知道张老师不敢，你最心疼我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完全僵住了，他几乎忍不住后退两步，怀里的温软让他忍不住想抱紧，却又不敢接近。

    面对这样的人儿，他叹了口气，凝视着她不语。

    罢了，她既然想这样，就随她吧。

    他认栽。

    他忍不住搂紧了怀中的少女。

    她切切望着他，眼睛明亮得像月牙儿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张平疆将她放了下来。

    戚樱咬牙切齿道：“张平疆，这次你要是敢走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怎知我会走？”

    还没说完，他就堵住了她的话，

    “我不走了，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。”

    男人的声音低沉，离她只有一寸，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痒痒的，戚樱忍不住抱住了他。

    少女在他胸口蹭了蹭，委屈道：“这几个月我好想你，可是你都不来找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错了。”

    他拨开她额前的碎发，低声道，

    “我向你道歉，以后我一直陪在你身边，好不好。”

    还等什么，就是现在了。大不了他从此退出演艺圈，在背后捧她的事业，然后把这些日子欠她的，伤她的心的，都还给她。

    夜色如水。

    少女和男人靠在树下，她将头靠在他的肩上，仰望明月。

    “我回去以后，就辞掉编剧公司的职务。”戚樱喃喃说。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张平疆正色看着她，“我可以退出这个圈子，但是不允许你有丝毫损失，你好不容易获得了这个机会，不能轻易放手。”

    你前面的路还很长，而我……

    他眼眸暗了暗。自己在演艺圈的日子也没有多少年了，过一天少一天，为了她，也就放弃这些吧。

    虽然他答应了戚樱，但两人之间的现实差距，却还是让他有淡淡的惆怅。

    这就是他当初考虑再三没有答应戚樱的原因。

    心想着，他不觉已经说了出来：

    “小樱……以后，我会变得很老，再不能照顾你，你会不会觉得不甘……”

    这是他心中最想问的问题。戚樱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，而他……

    如果她现在想反悔，那还来得及。

    没想到少女却搂住了他：

    “那就让我来照顾你呀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忍不住有些哽咽：“我会先你很多年离去，剩下的日子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会很伤心，但不会自暴自弃，我会继续我们热爱的艺术事业，直到我去找你。”她截住他的话，清甜地说道。

    他怔住。原来她已经把一切都考虑好了吗？

    她的想法，或许已经先他很多步。

    少女拥着他，“你也答应我，你不许离开演艺圈，我们都不要放弃梦想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好。”戚樱还不放心地补了一句：“你要是退出演艺圈不演戏，我就以后再也不理你了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笑了一下：“那我可不敢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喂，我们这样子，算在一起了吗？”

    少女望着天上的明月，喃喃道。

    张平疆握住她的手，笑道：“你要是说这不算在一起，我都不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天呐……”少女把头埋在他怀里，“我简直不敢相信。”

    “我就想这样抱着你，我怕我一离开，一觉醒来这会是梦。”

    “不会的。”张平疆拍了拍她，“我抱你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抱我回去？”

    戚樱好像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，她眨着眼睛看他，“万一片场还有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现在我们已经在一起，当然不用再藏着。”

    张平疆不由分说，打横抱起了她，向片场走去。